窗外桥上

写到只能代表想到,不能代表做到

《家庭会议》——我一直都在

郑云龙睡着睡着被小小的啜泣声吵醒。


声音不大,按道理是吵不醒人的,但是因为是阿云嘎的声音,郑云龙一听就醒。


他刚开始没能看到夜里的人,撑起身子,凑近了看,阿云嘎脸上是斑驳的泪痕。他小小声地哭着,梦里都怕吵到别人。


郑云龙第一反应是先摸摸他的脸,摸的时候轻柔地把脸上的泪水擦走。然后轻轻地叫他:嘎子,嘎子。


阿云嘎眉头越皱越紧,泪水还在眼尾一直掉。他看起来正在做着一个很难过的梦,醒不过来。


郑云龙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一个说法。说人梦魇了,先别急着叫醒他,不然这个餍会一直留着。


他躺下侧身抱住阿云嘎,手一直安抚性地拍着他的背,在他耳旁轻轻地叫着他,也亲亲他的脸。


他叫嘎子的时候轻但坚定,含在嘴里的别怕却说得不可闻。对梦里正在害怕的人说别怕,他觉得有些强人所难。


阿云嘎醒来的时候,人还茫着。但眼泪没停。


郑云龙抱着他没松手,确定他醒来,抱得更紧。


问他:梦到了什么……哭成这样?


阿云嘎说:羊丢了。


他还是拍着阿云嘎的背,说:那确实是很吓人……找到了吗?


阿云嘎说:找到了。


郑云龙说:那就好。


阿云嘎虽然醒了,但情绪还是沉浸在梦里。那应该是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,很无能为力,因为他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在掉。


阿云嘎对于掉眼泪这件事,看得比较重。他其实也是个感性的人,但是生活经历和从小的环境告诉他,哭代表软弱。有很长的时间里,他的青年时期之前,他都是认为哭是不体面,是不男人的事。


直到遇到郑云龙。他知道哭就是哭,悲伤、感动是不分性别的。生活里,那些容易哭的人,面对打击、重创常常反而更加坚强。他没办法像郑云龙那些放肆地释放自己的柔软,但也可以偶尔的、不经意的掉一点眼泪。


每一次,他还是会为掉眼泪而感到不好意思,他只能偷偷允许自己,克制的、可控的,掉一下。


像这么突然地崩溃是很少的。可能是梦里的人、事、物瓦解了他的防线。他回到了小时候最无助的时候。


郑云龙将一只手臂伸到他脖子下,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,不像抱着爱人,更像抱着孩子。像张超、黄子他们小时候每次生病哭闹睡不着那样抱着他。


“羊找着就好了。”


阿云嘎细细碎碎地说着:赶羊回家,每次都少了一只。我爸难得回来一趟,本来可以跟我爸一块回家,羊没找到回不去。后来妈妈也过来让我一块回去,羊就在不远的地方,但妈妈不等我,让我自己找羊。雨也快下了,人都走了,羊还少了一只……我怎么都回不了家。


回不了家对于大人来说,是人生必须要面对和接受的事情。


大人们啊,离开家的大人们啊

每一个都在拼命,不懂事的时候总以为,最后我们都能回家。等到一定的年纪才明白,家,从离开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
再回去的,都不是你童年的或者刚刚离开的时候以为的那个家。

你记忆中的,童年的那个家,是再也回不去的。


人生是个脱离、剥离,然后寻找、拼贴、重塑,再剥离的过程。

幸运的人,可以寻找到,可以尝试拼贴,能得到重塑的人不多。

阿云嘎觉得自己是幸运的。

只是一想到回不去的家和追赶不上的父母,总觉得有些难过。


郑云龙问他:爸什么样的?

阿云嘎说:跟你看到的照片一样,还戴着帽子,骑在马上,很威风。

郑云龙说:听起来,你跟他挺像。

阿云嘎说:他帅一点。

郑云龙又问:妈呢?

阿云嘎说:也跟照片一样,脸看不清楚了。不知道是不是照片上那样。我记不太清了。不过是小时候带着我骑马的感觉……真奇怪,明明她是走着来看我的,但我老觉得我还窝在她怀里。


郑云龙静静地听着他说,偶尔嗯一声回应他。

他安静地听着,拍着他背上的动作没停。只不过最开始他用力一点,坚定地。现在只是轻轻地,拂过一般。哪怕他没有嗯一声,那些拍拂也是回应。


阿云嘎说到那羊,看着乖,怎么那么坏。

郑云龙说:不会是云龙吧?

阿云嘎说:云龙小时候……难怪我觉得他熟悉,急死了也舍不得打他。

郑云龙说:该打还是要打一下的……吃了吧。

阿云嘎在他怀里,用头顶了他下巴一下。


阿云嘎被他这样抱着并不舒服,但觉得特别安全,抱得再紧,都觉得他的胸膛很宽阔,可以包容很多很多。

于是,他将脸更用力地迈进他胸口。嗯,草原的味道。


郑云龙说:我懂事后生病闹委屈的时候,我妈也这样抱着我。

说完,他又重新紧紧地抱着阿云嘎,有点故意地用力用掌心拍打阿云嘎的背。

终于把刚刚含在嘴里的话说出口:别怕,别怕。


原来,妈妈就是这样把孩子抱在怀里的嘛。

阿云嘎觉得这个怀抱有另外的感觉,除了郑云龙,还有他小时候妈妈抱他的熟悉感,和他少年时期幻想过的,被妈妈抱着的感觉。


“你刚刚亲我脸。”

“嗯,咸的。”

“再亲一下。”

郑云龙看了看他,像亲张超他们似的,么嘛一大口。

阿云嘎显然不接受这种给儿子一样的么嘛。

他刚想发飙,郑云龙就把手从背后收回来,抱着他的脑袋,看着他的眼睛,亲上他的嘴,以嘴唇不带情欲地包住他的薄薄的上半唇。


阿云嘎满意地笑了,笑着接受他的亲吻。


阿云嘎安心地抱着他,闻着他身上的味道,觉得看不到的窗外一定月明星稀,清风徐徐。他感受得到远方月色里的草原上被风吹着荡漾起的碧浪,还有另一端夜里的海面,浪舒浪卷,明月照人间。


“大龙。”

像咒语一样。


“我在。”

咒语实现了。


“大龙……”

“我一直都在。”


我知道。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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